排隊的小孩子們，越來越少，眼看就要全部測試完畢。

李師兄微微失望，今年招到的弟子，又是只有區區一兩人。

“仙人，我願意為仙人做牛做馬，只求仙人給我一個機會。”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，機靈的跪在李師兄面前，賣力的磕頭。

他就在李師兄面前，註意到了李師兄眼中的失望。仙人嫌棄招收的弟子太少了？

那就好！

家裏賣蘿蔔的少年從小懂得一個道理，豐年蘿蔔不值錢，災年爛蘿蔔小蘿蔔照樣有人搶。

只要仙人對結果失望，就有可能降低收徒標準，把歪瓜劣棗也帶回去。

看到有人跪地哀求，立刻就有幾個孩子學樣，跪在地上努力的磕頭。

衙役不等李師兄說話，急急的將幾個孩子拉走，有衙役還體貼的捂住了孩子的嘴，要是這些孩子不識趣的亂叫亂嚷，仙人殺人不眨眼的。

最後一個孩子測試完畢，依然是沒有靈根的普通人。

李師兄和張師弟對視一眼，今年只招收了2個弟子，其實還有一個是長老的關系戶，成績可以算慘淡了，看來還要多跑幾個城鎮。

“唉。”李師兄嘆氣，又要耽誤不少時日，仙門招生就是苦差，一點油水都沒有，完全是修煉浪費時間。

張師弟揮手收起法器：“家人過來取錢。”

手一揮，大筆的金銀落在地上。

小鎮的人懂，這是仙人的規矩，凡是被仙人選中的，就會得到一大筆金銀。

被選中的孩子的父母，走出人群，臉上又悲又喜，家裏出了仙人，卻很有可能今生不能覆見。

原身老子老娘慢吞吞的走著，死死的盯著胡寒珊，心急如焚。

這個死賠錢貨，怎麽還不按照計劃，跪下來向仙人磕頭求情，以身相換，以命相求？白養活這麽大了！

原身兄長急的面紅耳赤，幾次想要說話，都被原身老子狠狠的瞪了回去。

入選的賠錢貨主動向仙人提出換人，那叫忠孝節悌兄友弟恭姐弟情深，仙人準還是不準，都和寶貝兒子無關，難道寶貝兒子還能攔得住賠錢貨的嘴？攔得住賠錢貨為了兄長的拳拳之心？攔得住賠錢貨為了仙門舉薦賢能？就算賠錢貨自殺相薦，那也是烈女，那也是美談。總之，賠錢貨做什麽都和寶貝兒子無關。

要是沒入選的寶貝兒子主動向仙人提出換人，那就不同了！典型的不擇手段一門心思往上爬，是要被仙人鄙視的！

當然，要是能進了仙門，被仙人鄙視一回，也沒什麽關系，以寶貝兒子的絕世天分和一表人才，只要能進了仙門，不用三五年，就能成為掌門女婿，淩駕於眼前這兩個仙人之上，還在乎鄙視不鄙視？

只是，明明只要賠錢貨老實向仙人磕頭，在仙人面前自殺，就能讓寶貝兒子順順利利光光彩彩的進入仙門，何必多承擔被仙人鄙視的風險？

寶貝兒子主動提出換人，只是到了最後，萬不得已的一招。

原身老子老娘惡狠狠的盯著胡寒珊，用比烏龜還要慢的速度走向發金銀的衙役，這個死賠錢貨，怎麽還不按計行事？

衙役稱了金銀，準備遞給原身老子。

“慢著！”胡寒珊道。

李師兄和張師弟看向胡寒珊，原身老子老娘兄長驚喜若狂，這個死賠錢貨，終於開口了！

原身老子老娘兄長心中瘋狂的催促，快磕頭，快自殺！

“我的賣身錢，不用給他們。”胡寒珊道。

賣……賣身錢？

這是仙門，不是青樓！

要是這丫頭不是長老的關系戶，李師兄一掌就拍死了這混賬家夥。

“一入仙門深似海，從此蕭郎是路人。”李師兄努力微笑著道，“進了仙門，恐怕凡塵的家人親友，再也難以相見，恐有弟子憂慮家人三餐不繼，誤了向道之心，仙門體貼弟子，給弟子家人留下金銀，以保豐衣足食。”

這是安家費，安家費，安家費！

知縣衙役以及小鎮百姓們感動了，仙人真是太體貼了，竟然和我們這些凡人說這麽多話，回去可以向隔壁鎮子吹牛了。

“仙人和我們說了十句話呢！你這輩子也沒有這種福分！”

胡寒珊從善如流：“哦，是安家費，給他們沒用。”

這是不肯把銀子給父母，要自己拿著吃香喝辣穿金戴銀？

原身老娘眼睛都要噴火了，這麽多金銀，估計有幾百兩！都是寶貝兒子以後娶媳婦買房子買寶馬的，怎麽能給賠錢貨！

“你個賠……”

原身老娘的話剛出口，就被原身老子捂住了嘴。

原身老子精明的很，立刻就看出了事情不太對，一個要自殺換兄長進入仙門的人，怎麽可能還在乎金銀？

回想那面餅白粥，菜刀滴血，原身老子敏銳的發現，賠錢貨已經遠遠的跳出了他的偉大計劃。

一個忘恩負義、只顧自己的賠錢貨？

原身老子的眼神徹骨寒冷，早知道就該溺死在馬桶裏，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的糧食。

鎮上的人同樣憤怒了，身為子女，竟然只顧自己成仙享福，一點都不考慮家人，這還算是人嗎？

老趙家可能對帶男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好，可是，那畢竟是帶男的父母，父母再怎麽不給子女飯吃，毆打子女，也是父母！子女就該知恩圖報！

沒有老趙家兩口子，帶男難道從石頭縫裏蹦出來？

吃父母的，用父母的，連血肉都是父母的帶男，竟然連仙人留下的銀子都不肯給父母，十足的白眼狼！

“要不是她成了仙，我就活活打死了她。”有人低聲道。

“該浸豬籠！”有人同意。

就這沒良心的人，又怎麽可能成仙。

李師兄和張師弟卻懂了。

胡寒珊這是故意為難奪舍後的家人呢。

作為資深奪舍修真者，怎麽會在乎俗世的金銀？

俗世的金銀珠寶，在修真界毫無用處，帶著都嫌占地方。

看胡寒珊破舊的衣服，以及面黃肌瘦的樣子，就知道是受到了家人的虐待。

李師兄笑了，這種小事，由得關系戶去鬧吧，左右和他們無關。

原身兄長根本不在乎這些路人甲的指指點點，最最最重要的是，必須進仙門，必須成仙！

“妹妹，你的資質不怎麽好，恐怕會誤了仙人的大事。”原身兄長用滿懷對仙門的崇敬，以及對仙門未來的擔憂和責任感，深情的對胡寒珊道。

原身老子臉色大變，原身老娘充滿希望，李師兄張師弟露出一絲譏笑，知縣衙役似笑非笑，滿鎮百姓恍然大悟。

原來老趙家想著買一送一，或者換貨啊！

胡寒珊笑瞇瞇的走近原身兄長。

“其實，我說安家費給你們沒用，是因為……”

“噗！”

菜刀從原身兄長的咽喉劃過。

“……是因為死人不需要錢！”

原身兄長茫然的捂著脖子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
一道紅線慢慢的在原身兄長的脖子上出現，越來越粗，然後從原身兄長的手指縫裏，迫不及待的擠出來，歡快的蹦到他的衣服上，地上。

“兒子！”原身老子老娘瘋狂的撲了過去。

胡寒珊靈巧的跳開，又是一菜刀。

原身老子一偏頭，只是肩膀上挨了一菜刀，他吃疼的叫了一聲。

傷口並不深，8歲的瘦弱女孩，能夠憑借血勇，砍死十來歲的孩子，卻砍不死一個成年人。

原身老子一手奮力奪刀，一手奮力一拳向胡寒珊打了過去。

噗！

原身老子飛了出去。

直到這個時候，看熱鬧的鎮民才發出第一聲驚呼。

李師兄的手上，冒著淡淡的靈光。

“放肆！”李師兄冷冷的道，胡寒珊已經是仙門弟子，區區凡人，就算是皇帝老子，也不能碰她一根毫毛。

知縣微笑著，瞳孔再次收縮，仙人不是人。

原身老子飛出丈許，摔在地上，掙紮著想起來。

李師兄並沒有下殺手，胡寒珊殺了原身兄長，在李師兄和張師弟看來，那是理所應當的。

修真的道路，就是不斷地奪取，奪取資源，奪取法寶，奪取天命。

為了一件法寶，為了一塊靈石，為了一株仙草，為了一塊獸皮，修真者就會撕掉高大上的外衣，露出尖銳的猙獰牙齒。

原身兄長想要奪取一個修真者的機緣，當然是不死不休。

但僅僅因為兒子被殺，激動無比的原身老子老娘，李師兄卻要考慮胡寒珊的想法。

殺了他們，極有可能得罪了胡寒珊這個長老的關系戶，太過不智。

小小的人影晃動，胡寒珊毫不猶豫的向地上的原身老子追了過去。

原身老子正在努力掙紮著起來，見了胡寒珊，驚恐的大叫：“你敢弒父……”

“噗！”菜刀砍進了原身老子的脖子，卡在了咽喉中。

原身老子不敢置信的看著胡寒珊，雙手用力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臂，喉嚨裏咯咯作響。

“為什麽？”原身老子竭力的擠出最後一句話。

胡寒珊用力一腳踢在原身老子的身上，雙手握住菜刀，用力拔了出來，一轉身，沖到了依然抱著寶貝兒子痛哭的原身老娘的身邊，一刀又砍在了原身老娘的脖子上。

菜刀不爭氣的只是在原身的老娘脖子上劃出了淺淺的血痕。

幾次砍人，這把普通人家的普通菜刀，早已成了崩斷了刀刃。

胡寒珊反身跑到了衙役身邊，在衙役驚恐欲絕，卻又絲毫不敢動彈的目光中，抽出了衙役的腰刀。

“我和你拼了！”原身老娘反應過來，扔下已經沒有呼吸的寶貝兒子，尖叫著向胡寒珊撲了過去。

李師兄死死的盯著胡寒珊和原身老娘，手裏捏著一個法訣。

胡寒珊用力跳起，一刀砍去，卻被原身老娘擋住，只是砍在手臂上。

原身老娘大聲的慘叫。

噗通！胡寒珊力盡，站立不穩，跌倒在地。

原身老娘忍痛抽出發衩，合身向地上的胡寒珊撲了上去，寶貝兒子死了，相公死了，她就算被仙人千刀萬剮，也要殺了這個沒有人性的賠錢貨！

李師兄睜大了眼睛，一眨不眨。

“噗！”

原身老娘的身體僵住，她的肚子上，深深的插入了腰刀。

腰刀的另一頭，就拄在地上。

胡寒珊已經無力舉刀，但大地的力量，卻讓原身老娘自己撞了上去。

鮮血順著刀刃流下，滴到胡寒珊的臉上，手上，將她染成紅色。

原身老娘竭力的伸直了手，想要把發衩插進胡寒珊的眼睛裏，卻怎麽也夠不著。

胡寒珊深深的註視著她的眼睛，喘了口氣，貼地一滾，已經從原身老娘的身下滾了出來。

原身老娘就這麽插著腰刀，緩緩的傾斜，倒在了地上。

血流遍地。

片刻之間，對一步成仙滿是憧憬的，家庭和睦，對鄰居客氣，對兒子疼愛的老趙家三口，盡亡。

“為什麽？”

原身老子原身老娘原身兄長，到死都不明白，為什麽一直聽話，一直懂得孝道，懂得大局，懂得為了家族犧牲，在家從父，出嫁從夫的賠錢貨，會做出如此滅絕人性的事情。

胡寒珊冷冷的看著死不瞑目的原生老子，原身老娘，原身兄長。

為什麽？

只為了一個公道。

只為了8歲的，卻瘦弱的像是五六歲，只能縮在小小的柴房內，只能睡在冰冷的地上，只有一件薄薄的破衣服，做著粗重活，一天只有一碗粥，被親身父母兄長嚴厲命令，要為了兄長的前途，為了兄長能進仙門，無私奉獻到必須自殺獻出生命的，小小的女童帶男，討一個公道。

受彼肉身，還彼人情。

你不敢想的，不敢做的，我胡寒珊幫你出氣。

……

小鎮數千人，怔怔的看著胡寒珊，人人面色慘白，腦中空白一片。

不給家人銀子算什麽，砍死十二歲的觀恒算什麽？

這可是殺父殺母殺兄殺自己全家！

人間最邪惡的事情，就在眼前。

這個小小的女孩不是人，是吃人的妖魔！

張師弟的臉色，同樣有點蒼白。

修真者不把凡人當人看，修真者動輒殺人無數，毀城滅國，可是，要親手殺了自己的血肉至親，同樣是不敢想象的。

那個被家人用她辛苦賺來的錢買了房子，卻借口房子太小把她趕了出來的女子，只會大哭，就算給我在廁所在廚房搭個地鋪也好啊！

是奪舍後的家人，不是真正的至親，所以可以任意打殺？

那個被家人四五歲就趕出家門，趕到遍布妖獸的森林中自生自滅，被仙門選中的天才，同樣是奪舍的人，也只敢對貪得無厭厚顏無恥的家人用暗示，用嘲諷，別說打人殺人，連正面痛罵幾句都不敢，最後還老老實實的把家人接去更好的地方享福了。

因為就算是修真界，同樣懷有世俗的道德標準，殺親人，殺父母，狼心狗肺，天地不容。

張師弟本來以為，這個奪舍的關系戶，只會不給奪舍後原身家人銀錢，從此不理不睬。

哪裏想到，這個長老的大有淵源之人，竟然做得如此的喪盡天良！

李師兄臉色如常，捏著法訣的手，卻微微的顫抖。

魔道！一定是魔道！

長老語焉不詳的大有淵源的奪舍之人，一定是魔道的高手！

只有魔道的人，才會肆無忌憚的做下天理不容的事情。

這種沒有人性的家夥，留著會不會養虎為患？

一瞬間，李師兄開始思索，要不要殺了這個長老的有緣之人，以絕後患。

不行。

有張師弟在。

要是他殺了胡寒珊，張師弟一定轉身就告訴了長老。

李師兄渾身發冷，竭力用最平靜的語氣，道：“回仙門。”

綠色的樹葉又從袖子裏飄了出來，變得老大。

胡寒珊瞅瞅深入原身老娘肚子的腰刀，只覺手軟腳軟，實在無力□□。

“你，把你的刀給我。”胡寒珊指著某個衙役道。

那個衙役看著胡寒珊滴血的手指，毫不猶豫的摘下刀，連鞘恭敬的遞了過去。

胡寒珊轉頭看四周，四周和她目光相交的人，無不驚慌的低頭。

世界並不只有一面，有一個正常的世界，和一個惡魔的世界。

在惡魔的世界裏，會稀松平常的發生著正常神經無法忍受的事。

“哈哈哈！”胡寒珊縱聲長笑，“記住，我是胡寒珊，我是大魔頭！”

我要做的，就是吞並其中的一個世界。

李師兄和張師弟的聽了，臉色又差了幾分。

魔頭還這麽囂張，怪不得要被人幹掉，怪不得弄到要奪舍重修。

另一個被選中的小孩，畏畏縮縮的上了綠色葉子，盡量遠遠的躲開了胡寒珊。

“起！”李師兄捏法訣，綠色葉子冉冉飛起，直上青天。

小鎮的百姓默不作聲的看著仙人遠去，全然沒有往日登仙節的歡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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